能行道、守道的人越來越少,私心作祟,門生故吏因此而起,結黨營私在所難免,黨錮之禍幾乎是勢在必然。
孫策拓展士人的定義,將農工商和武人都納入士人的範圍,不僅沒有對士形成擠壓,反而給了他們一個迅速壯大的機會。仕途畢竟是有限的,但學問是無限的,士人不再汲汲於仕途為念,並沒有因此失去仕途,卻打開了另一片天地,士人的數量不再成為限制。有印書坊,有幼稚園、郡學、木學堂和講武堂,用不了多久,士人的數量就會得迅速提升。從這一點來講,孫策的功德不亞於夫子創立儒門,有教無類。
「將軍則不然,既明士道,更能養士。使文士著書史,武士戰疆場,醫術治百病,匠士造器物,農士勤稼穡,各展所長,各安其業;興教育,建諸堂,使百姓子弟能受聖人之教,士人日眾,天下皆士指日可待。功不亞於伏羲創易、倉頡造書、夫子立儒門,故士人之心在將軍,天命亦在將軍,不興其誰?」
辛毗忍不住問道:「長史所言,甚是有理。不過我亦有不解之處,還請長史指教。」
「說。」
「將軍明士道,行新政,建諸堂,的確是不世功業,有開創之功,但有開創之功並不等於就有天命。你剛才提及伏羲、倉頡和夫子,伏羲、倉頡久遠,暫時不論,夫子可未曾有天下?如果朝廷西遷關中,荀彧在關中效仿將軍,推行新政。曹操在益州,曹昂在兗州,皆有效仿之舉,就連袁譚在冀州也有繼踵之意,難道他們都得了天命不成?」
「說得好!」虞翻贊了一句。「你們一定也有這樣的疑問吧?」
眾人笑笑。雖說辛毗有故意挑刺的感覺,但他們也的確有這樣的疑問。只有郭嘉搖著羽扇,笑而不語。孫策原本也有些疑問,一看郭嘉這副神情,忽然有所領悟。以虞翻的聰明,他怎麼可能在這麼重要的場合留下破綻,讓別人抓住。如果有破綻,那只有一種可能:他故意留下的陷阱。
「伏羲久遠,倉頡也不近,這兩人我們都暫且不論,只說夫子。夫子文武兼備,為士之楷模,聖之時者,為何他未得天命,不僅不能用於魯,周遊列國也未能立足?無他,未得其地也。魯地多山少田,東有齊,北有趙,南有楚,如何能立國?若他能效舜避丹朱,泰伯避季歷,事則不然。伍員、范蠡之輩,德能不及子路、子貢,亦能乘風雲而起,以夫子之德能,遷居於吳,以子路為將,子貢為相,焉知不能立國而有天下?」
辛毗愕然,盯著虞翻看了半晌,咬咬牙,退了回去。眾人見了,也忍俊不禁,暗自感慨虞翻口才好。虞翻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,最後居然還留了一個陷阱,真是太陰險了。舜避丹朱是孫策早就在宣傳的故事,其意是暗示自己是舜,長安的天子是丹朱,雖然一時不得不避,但將來終究是要有天下的,是為他自己造勢。虞翻在這裡又提泰伯奔吳,等於在為孫策造勢之外,又為吳地造勢,契合東南有王者氣的傳說,為吳地立國造勢。
有其人,有其地,再加上天命所歸,不改朝換代都說不過去。至於與孔子並世的夫差、勾踐,誰在乎他們,況且現在東吳也沒有有和孫策抗衡的人。
孫策心裡明白,虞翻在為他的陽羨立都計劃打伏筆。不過這個計劃並不容易。在哪兒立都不僅涉及到地理形勢,還有經濟利益。帝都在哪兒,哪怕是臨時的,都會對當地百姓帶來很多好處,名利雙收。只要立過都,哪怕只一天,將來都可以減免賦稅。這可是為本地百姓謀福利的好事,誰敢輕易放棄?
果然,短暫的沉默後,張紘不緊不慢地開了口。「仲翔之意,是正名之外,將軍返回吳地麼?」
虞翻點點頭。「請長史指教。」
「仲翔說天命在將軍,我非常贊同。將軍明士道,行新政,使士人各展其長,各得其所,這的確是天下大同的必經之路,非將軍不能當此大任。正名亦是當務之急,使五州一體,知君臣之義,方能同舟共濟,安內攘外。但天下未安,立國於江東,偏居一地,我以為不妥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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